3、竟与君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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众所周知,珠宝买卖通常都伴以巨额利润,所以它几乎可算是世上最危险的行当之一,经营珠宝的家族倘若不懂武功,就活像一只被猛虎包围的肥羊。

所以,宫家自高祖起,不仅代代经营珠宝,也世世习武。到了我父亲那一辈,洛阳宫家不但成了珠宝业的泰斗,也成为赫赫有名的武林世家。

于是,我就成了一个背负着双重身份的人。

先,我是宫家的主人,自小家教严谨,从不许逾规——所以,我绝不能跟家中下人同骑。就连风纤素,都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,可她偏偏还被百里晨风“抢”了去。

这样一来,我能选择的人就实在少得可怜了,少得只剩下一个:萧左。

那当然是万万不可的!

我是个尚未出阁的黄花大闺女,而他却是个男人,与他同骑,成何体统!

幸好这时我想起了自己的另一个身份:我还是个江湖人。

江湖儿女不拘小节,江湖儿女没有男女授受不亲的概念,所以我和他同骑一匹马,应该是完全没问题的,谁敢说有问题,我就敲破谁的头!

萧左当然是没问题的,我的纡尊降贵就是他的无上荣幸,所以扶我上马时他那一脸又得认命又不甘心的表情,被我看在眼里,全成了高兴过头以至无法控制面部肌肉的表现。

最主要的是,我不想还没上马就被他活活气死!

我坐在前面,萧左的手臂只能绕过我的身体兜住缰绳,这情形虽然有点暧昧,可是考虑到他身后还背着那个原本应由我保管的阏伽瓶,而且如有追兵他又恰好能为我挡住暗箭,我就觉得忍忍也无妨了,甚至还偷笑起来。

“你笑什么?”刚在身后坐定,他就问道。

“我哪有?”明明是偷笑嘛,他在后面怎么看得见?

“你的耳坠在颤。”他说,“你喜欢翡翠?我见你三次你都戴着翡翠耳坠。”

他连这个都记得那么清楚?我的心头骤然袭上一股无法言喻的滋味,唇边绽开笑容的同时,感到耳坠果然在颤动,于是我赶紧收了笑,故意装出很严肃的样子说:“那只不过是因为我的肤色太白,戴上玉质的东西根本看不出来。”

他立刻开怀大笑,一边提起缰绳,高喝道:“出发!”

近三十匹马一起发足狂奔,顿时掀起滚滚尘烟,蹄声如急雨般响彻山谷。

“你真是我所见过的最嚣张的女子!”得得的马蹄声中,萧左忽又压低嗓音说了句,“不过,我喜欢翡翠,稍经雕琢,就会绽放夺目的光彩。”

呃?他的话,是什么意思?又是什么东西在我心里窜来窜去,惹得心跳都加速了?阵阵山风扑面,带来丝丝清凉——天呀,我想我的脸一定已经红得像朝霞了。我悄悄咬住唇,可笑意还是从紧绷的嘴角蔓延开去……

“你的耳坠又在颤了。”他懒懒地说了句。

我的手立刻摸上耳朵。

“如果想扔掉它们,还不如给我。”他咂咂嘴道,“至少够换几坛子酒。”

两道碧绿光芒划空,我毫不犹豫地将耳坠扔进路边草丛。

他再度大笑,“道路如此颠簸,耳坠当然会颤,这样就丢了不觉得可惜?”

上当!我咬牙哼了一声,拧身举起两手就要打。

“抓紧马鬃!”他涎着脸冲我一笑,“前面有个沟。”

什、什么沟?还没等我反应过来,马儿已腾空一跃,我的心骤然高高吊起……惊呼声还未出口,只听“砰”的一声,身子猛地一震,马儿已稳稳地四足着地,继续前进。

我惊魂初定,顿时大感刺激,一把从萧左手中夺过缰绳,高喊:“驾!”

马儿受到催促,突然加速,萧左猝不及防,猛地一伸手……掌心覆上了我的腰际。

这一刻,不光是我,恐怕连他自己都也怔住了。

我在高速飞驰的马背上回头,长发逆风飞扬起来,只那么一瞬,透过飘动的发丝,我似是看见了青山绿水间,萧左目中一掠而过的温柔。

“抱歉!”下一瞬,他就高举起双手,差点掉下去,他又鬼叫一声赶忙抢回缰绳,睁大一双极其惊慌的眼睛,问:“你不会要我娶你吧?”

“你!”我重重地扭回头,脊背挺得笔直,“你怎么不去死!”

我真的恨不得他立刻去死!我从没见过像他这样变脸比翻书还快的人!

半晌无语,只有风声灌耳,我的背挺得很辛苦,终于软下去,感到身后那个人立刻迎上来,用温暖的胸膛做我的垫背。同时,低低的语声响起:“累就靠着我睡一会,到了渡口我喊你。”

他的胸膛靠起来很舒服,我从不是自虐的人,所以完全没有跟他客气的打算,靠在他身上闭起眼问:“我们何时能到黄河?”

“明日清晨。”他叹了口气道,“如果不是被突袭,本该今夜就到的。”

我睁开眼,咬牙道:“这么看来,霹雳堂果然和山中一窝鬼是一伙的!”

他悠然道:“那又怎样,宫家和百里城不是也联手了?”

我白了他一眼,道:“你既不怕,为何还要我们日夜兼程地避开他们?”

“因为打起架来会耽误行程。”他笑道,“否则,一群小鬼有何可怕。”

我道:“那什么才是可怕的?”

“不知道。”

这算什么回答!我刚想瞪眼,就听萧左淡淡地问了句:“你不觉得霹雳堂来得太快了些么?”

我一惊,“你的意思是……有内奸?”

“不知道。”他低头瞧着我,苦笑道,“你不用瞪我。我怕,就因为我不知道,知道的话,就不用怕了。”

不错,未知的才是最可怕的。我们的行程路线本就极机密,霹雳堂的人怎会那么快找到我们?难道,真的有内奸?

大概是发现我脸色沉重,萧左忽然拍拍我道:“天下最笨莫过于为不知道的事而担心,聪明的人都会养足精神等那个‘不知道’找上门来。”

“所以……”

“所以你该闭上眼好好休息,等那个内奸现身,好用你的天香指戳死他!”

这家伙,倒十足乐观!但不知为何,我心中的阴霾竟也渐渐消散了,闭着眼靠着他的肩,半晌忽轻喊道:“萧左?”

“什么事?”

“天这么黑,我们又不敢点火把,马会不会失足摔进坑里?”

我感觉他身子颤了颤,仿佛是笑了。

“我不是马。”他柔声说,“但我保证,绝不会让你掉到坑里。”

“唔,那我就放心了。”

“好了,赶快睡吧。”

“萧左?”

“怎么?”

“你的肩膀很硬。”

“那这样呢?”他动了一下,让我的头窝进他怀里,“好些么?”

“好多啦,谢谢你……萧左?”

“嗯?”

“在马背上睡觉真难受呀。”

“我们得尽快赶路。”

“我知道……只是颠得厉害,我想,连只跳蚤都休想睡着呢……”

说这些话时,我一直都没睁眼,等我再次把眼睁开,萧左的声音在我的头顶响起:“你不是跳蚤,所以你睡着了。”

与此同时,清晨第一缕阳光穿透了薄雾,投射在不远处水流湍急的河面上。

黄河——我们到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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