5、水意两难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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与铁骑们一起来的,还有一艘大船。

一眼扫去,但见诸人虽衣发俱湿,却无多少狼狈之色,久经训练,果然兵用一时。一人自丈高的船头轻轻跃下,落在我面前,曲膝道:“恭请大小姐、大总管和两位公子上船。”

“战况如何?”

“水鬼五十人,死四十,十人不知去向。我方死十二人,伤五人。”

死的比伤的多,可见战况之惨烈。

宫翡翠在萧左的搀扶下正要上船,听到这里便问道:“那个杜三娘和她丈夫呢?”

“杜三娘遁水而逃,她丈夫死了。”铁骑领队自怀中取出一只镯子,“但她在水遁前却将这只镯子朝我们丢了过来。”

我伸手接过,但见银光闪亮,花式古雅,正是先前杜三娘臂上所戴那只。

宫翡翠凑上前瞧了一眼,喃喃道:“逃便逃了,留下这只镯子做什么?”

“不知道。”我摇了摇头,“大小姐,还是先上船再说吧。”

宫翡翠点头应允,一边上船一边问铁骑:“你们怎么弄来的这条船?”

“回大小姐,途中正逢那位告老还乡的大官,原来是曾参加过珍展的前礼部侍郎史大人,得知我们遇难便主动借船。”

宫翡翠“哦”了一声,我想了想,道:“大小姐,是不是赶上去向人家致谢?”

“好。”宫翡翠漫不经心地点点头,“去便去吧。”

我转而吩咐舵手道:“追上史大人的船。”

舵手领命而去,我倚在甲板栏杆上,看着船下翻滚的浪花,想起刚才船沉落水的一幕,恍若隔世……诸事不顺!为何这一路行来,偏偏诸事不顺?

“怎么了?”百里晨风跟上来问。

我幽幽叹道:“传说大禹治水时,用神斧将高山劈成人门、神门、鬼门,泄黄河水东流入海,故而取名三门峡。那么从此穿过,便像是在三界中选了一回,为人为神或为鬼,可能自知?”

百里晨风的眼睛迷离了起来,我意识到自己有点失态,便一笑带过道:“我们此行,至百里城后,能见到那位了不起的义子么?”

“你想见他?”

“非常。”好奇是人类的天性,我也不例外,不过我更想确定的是他和萧左究竟是不是同一个人。这个疑点已经纠结许久,若无答案,实在不甘。“他是个怎么样的人?他的武功比你如何?”

百里晨风还未回答,一声音已飘过来道:“如果风姑娘关心的是他是否真如传说中那样百毒不侵的话,我倒是可以代为回答。”

我转头,看见了笑嘻嘻的萧左,一双眼睛晶晶亮。若他以为如此我便会窘迫不安那就错了,我微微而笑,顺着他的话道:“那么,就有劳萧公子解我疑惑了。”

“我的答案是——城主义子再怎么百毒不侵,遇到风姑娘,也要玩完。”

“你确定?”

“非常。”他学着我的口气说,为了表示肯定,还用力点了下头,可那双眼睛里分明满是笑意。

他?除非我是白痴

想从百里晨风那打探点内幕的计划就此被萧左打断,于是我干脆放弃,转头看着河水道:“再过半个时辰后便可到壶口,说起来,我们虽比原计划慢,但还好慢得不是太多。”

“不,我们不在壶口靠岸。”

“也好。”我丝毫不觉意外。不知为何,我就是料到这个狡猾无比的少年会临时改变路线,当下只是轻描淡写地问了句:“那么,萧公子的新计划又是什么?”

“我们在韩城下船,取道渭南,再入骊山。如此一来,山中一窝鬼必定想不到,计划全乱。他们愈乱,于我们便愈是有利。你说是不是,风姑娘?”

我淡淡道:“萧公子是我们的领路人,自然一切由你决定。”

萧左望着我,眼中神采忽闪,当我想去捕捉些什么时,已消失无影。就在这时,宫翡翠走出船舱朝我们走了过来,“你们在这聊什么?可猜出是谁在背后搞鬼了么?”

搞鬼?

见我迷惑,她扁扁嘴巴道:“就是那个杜三娘啊!虽然她玩的把戏不怎么入流,不过如果接下去都是这些人计什么的,难保某人不会浑浑噩噩就中了圈套。”

萧左尴尬地咳了一声,脸上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。

我看在眼里,忽然觉得很有趣:虽然他总能气得宫翡翠七窍生烟,但反过来,能让他困窘无语的,也只有宫翡翠。

百里晨风沉吟道:“杜三娘应该不是山中一窝鬼那边的人。”

“不是?”我向他看去。

“我觉得不是。”他回答说,“否则不可能在这么短时间里赶到渡口早早等着我们上钩。”

“那就奇了,难道觊觎宝瓶的还另有一帮人?”

萧左忽然阴沉沉地插了一句:“也许对方觊觎的不是宝瓶。”

宫翡翠疑道:“不是宝瓶,那是什么?”

这个问题也是大家想知道的,因而都非常慎重地等着萧左回答。

谁料他却摸了摸下巴,悠悠道:“哦,那可说不准了。也许是哪个头头瓢把子什么的见宫大小姐娇美如花,想抢回去当压寨夫人也不定……”

我以为宫翡翠必定会生气,谁知她只是白他一眼,轻啐道:“呸,没个正经的。”脸反而渐渐红了。

看到此处,心中忽然一动。宫翡翠今年十七,若非因老爷去世,她为父戴孝一年,这个年纪早该择婿而嫁,但她心高气傲,素不将天下男子放在眼里,这回却因送宝一事与萧左有了交集,瞧这模样,莫非……

刚想到这,一铁骑高声道:“禀总管,我们已追上了史大人的船。”

这么快?倒像是故意等着我们似的。我忽而一笑,转身瞧向船舷另一边,只见多艘大船并水而行,其中一艘最大也是最华丽的船上,一老头走出船舱,笑着朝我们拱手道:“对面可是宫小姐和风总管么?老朽史岩,在这有礼啦。”

我看看宫翡翠,只见她已收敛了先前那副小女儿模样,微微颔回礼,又是矜贵又是慵懒,朝我使了个眼色。

我知道她不喜应酬,便命铁骑放好船板,亲自过船去,还没到史岩已一把迎上来相扶道:“怎好劳动风总管亲自过来,小心小心。”

我刚自微笑,目光忽顿,只见史岩身后还站着一个小孩,十一二岁年纪,粉嫩嫩一张小脸,乌溜溜的大眼睛,可爱至极。“这是……”

“哦,这是我孙儿子玉。”史岩拉过身后小孩。

“好漂亮的孩子!”我蹲下身,平视那孩子清澈的眼睛,柔声道,“姐姐送你个见面礼。”

说着自颈处摘下一条链子,放入他手中。

说是链子,其实不过是条红线,系着块碧玉坠子,线虽普通,那坠子却相当精致,上面镂刻着千古名词《卜算子》。

“君住长江头,我住长江尾……”我曼声吟哦着词中名句,不知怎地竟然念错了,顿时把声一收,赧然笑道,“哟,瞧我,错了!怎么是‘我住长江尾’呢……罢了,子玉,这玉送你,将来你可以送给你的心上人。”

子玉见那玉坠小巧,顿时接过去把玩起来。

史岩呵呵笑道:“小孩子不懂规矩,谢谢风总管了。”

“哪里,是纤素要谢谢大人相救之恩才是。”

彼此寒暄一番,我提裙回船。百里晨风在那头接我,目光柔和得像被水漂蚀过一样,“想不到名满天下的紫萸香慢,竟如此喜欢小孩儿。”

我笑笑,并未言语,萧左却插话道:“我看那个小孩也很喜欢风姑娘。”

只见他盯着对面船只,若有所思道:“他的眼睛一直在盯着你。”

我回头,正好对上子玉的视线,风声呼呼,两岸景物飞般掠过,惟有那双眼睛,直勾勾地一直看到心中来。

那烟波浩渺中,一切都恍惚了起来,卜算子里另一句话鲜明浮起——此水几时休?此恨何时已?

风儿吹鼓了船帆,飞快驶向我们此行水路的终点,也是黄河最后一个埠口——韩城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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